被杀人是指10多年前,河南商丘市柘城县老王集乡赵楼村村民赵振晌和邻居赵作海打架后,赵振晌失踪。1年多后,村民在淘井时发现一具无头尸体,以为死者就是赵振晌,其家属报警,柘城警方遂将赵作海带走审讯。后来赵作海以故意杀人罪获刑29年。10年后即2010年,本为被害人的赵振晌回到村里。
简介
河南商丘市赵振裳失踪4个月,侄子1998年2月15日报案。警方将怀疑目标锁定在1997年和他打架的赵作海身上。一年之后,一具只有躯干的尸体从井里被捞了上来。警察再一次锁定了赵作海。赵作海1999年被拘,该案因证据不足数次被检察院退回。九次认罪,数次喊冤,最终他却选择了沉默。由于证据存在重大缺陷,无名男尸没有确定身份,被告人在检察机关推翻原来供词,检察院要求柘城县公安局补充侦查。2002年11月11日,商丘市检察院诉至商丘市中院,商丘市中院最终确定:赵作海因奸情杀害赵振裳。2003年,赵作海被判死缓。11年过去了,赵振裳真的回来了。洗冤,只用了4天。5月9日,赵作海在相关法律文件上签字。当天,河南省高院再审认为赵作海案为明显错案,宣告赵无罪。
位于开封的河南省第一监狱中,当听到无罪宣判时,赵作海失声大哭。妻子早已改嫁。四个儿子,三个送人,一个在外打工,几乎一次都没见过。河南省商丘市委常委、政法委书记王建民表示,商丘市已成立专案组,立案查处涉案人员的违法违纪行为。赵作海的女儿称,赵准备向政府提出国家赔偿100万元。
“要是我杀的人(赵振裳)回来了,你们打我的事情咋处理?”1999年,当被押上囚车时,赵作海说了这句话。
被警方怀疑为赵作海相好的甘花(化名),至今仍记得这句话。
当年案件
从未被证实的尸源
警察对赵作海的怀疑从1998年就开始了。
赵振裳失踪4个月,侄子1998年2月15日报案。警方将怀疑目标锁定在1997年和他打架的赵作海身上。
“现实的证据指向赵作海。”商丘公安局副局长赵启钟说了两个疑点。
当时赵作海脸上和身上都有伤。警察问他时,他说是在邻居家盖房子造成的。后来调查没有这回事,这引起警方怀疑。第二,他身上的伤不是在附近的医院看的,“不符合常理”。
这次的怀疑,最终没有得到更多的证据印证,赵作海被放了出来。
赵作海出来后,甘花问他,你杀人没?赵作海的回答是,问这做啥?我没有。
一年之后,一具只有躯干的尸体从井里被捞了上来。警察再一次锁定了赵作海。
尸体究竟是不是赵振裳?
赵振裳没有儿女,父母也已去世多年。柘城县公安局将赵振裳母亲的墓挖出来,用腿骨和无头尸体进行DNA比对。
赵启钟说,这当时是公安部一个新课题,用多年的腿骨来进行DNA比对,曾三次送到公安部的物证鉴定科和辽宁的一个鉴定机构。
商丘市检察院公诉处处长宋国强说,2001年7月,出了最终结果,但是个没有结论的鉴定。由于一个检材没有出图谱,所以无法比对。
这也是赵作海案持续侦查审判全过程的最大疑点。检方当时认为,没有经过鉴定确认井里尸体的确实身份,案件在证据上存在重大缺陷。
更让检察机关生疑的是,赵作海一到检察机关就不承认杀人,推翻在公安局的供述。
“说自己挨打了,说了很多次。”宋国强说,现在可以认定,此案存在刑讯逼供。
无头尸无法确定身份,赵作海的口供成了此案最重要的证据之一。
谜一样的口供
在赵作海口供里,他这样供述了作案经过。
当天夜里,他在甘花家,两个小时后,赵振裳出现,拿刀砍他。赵作海逃出甘花家,被赵振裳追撵,赵作海夺过刀杀死赵振裳。
赵作海说,当时没有处理尸体,回家了。回家后,妻子看到他受伤,帮他包扎,然后安顿他休息。在妻子到另外一个房间休息后,赵作海回到案发地点,肢解赵振裳尸体。
他这样叙述了肢解经过:先将膝盖以下的部分肢解掉,然后又将头和四肢肢解掉,再用他家里一个编织袋包裹,投入井中。为了防止尸体漂浮起来,曾经向井里投了一个石磙。
商丘市法院刑一庭庭长杨松挺说,口供的内容与现场勘查一样,当时办案人员考虑:如果不是赵作海作案,怎么可能知道的这么清楚?“他是本案的一个制造者”。
赵作海九次有罪供述,成为法院确认的主要证据。而与此相关,还有一些物证:一个编织袋,一把刀。
无名尸体是被一个编织袋包裹着捞上来的。根据赵作海的妻子赵小齐(音)的辨认笔录,这个编织袋是她家的。她说,这个编织袋由6个化肥袋子缝制在一起,是她缝的。编织袋上有两个洞,用蓝色布打着补丁。她说,自己做的针线活能准确辨认,“就是我家的”。她的儿子也进行了辨认,确认是他家的。
杨松挺说,这也成为一个关键证据。
而甘花的证词中,赵作海确和赵振裳在其家中打过架,赵振裳砍伤赵作海。杨松挺说,赵作海的前妻供述,得到了证人证言的印证,“他有作案动机和作案时间”。
另外一个证据,是公安机关在赵作海的家里提取的两把匕首,赵作海确认其中一把是杀人刀具。
所有这些证据,是法院最终认定的主要事实。而现在看来,“这些都是虚假的,没什么可说的,”宋国强说。
其实,即使在当时的口供中,也存在着疑点。
剩余的尸体哪去了?
对此,赵作海前后做了两个不同的供述。前期供述是:将头和膝盖以下的部分用一个袋子包着扔到河里;后来他又说:扔到火坑里,烧了。
当然,尸体一直没有找到。
赵作海的姐姐记得,当她告诉弟弟赵振裳回来时,赵作海一下子就哭了。他说,“我不能说我没杀人,不说,我就死了,他们让我说啥,我就说啥。”
赵作海的妻子赵小齐说,当年她被抓走,她什么都不知道,说不知道,就会被打,让她下跪。
同样,证人甘花说,她也被打过,一直逼问她,“他杀人,你见了吗?”
多人指控警方刑讯逼供,对此,赵启钟说,现在还在调查。不过他承认,十几年前民警的执法素质不像现在。
一个决定性的会议
“哪个环节,公安、检察院、法院都有错,有一个环节把握住了,就不会出现错案。”赵启钟说。
商丘市检察院本来可以将赵作海推回去。
1999年6月18日,柘城县检察院,对赵作海作出逮捕决定。8月,该县公安机关以故意杀人罪将该案移交柘城县检察院起诉,案件报送商丘市检察院起诉处审查。
由于证据存在重大缺陷,无名男尸没有确定身份,被告人在检察机关推翻原来供词,检察院要求柘城县公安局补充侦查。
第二次,案件又送到检察院。尸体身份依然没有解决,检察院再次要求公安机关补充侦查。
宋国强表示,公安机关曾做过交涉,要求再次报送。检察院要求公安机关继续侦查,并称如果尸源问题解决不了,检察机关不再受理此案。
1999年12月9日,检察机关最后一次退卷,再未受理。
2001年,刑案清理超期积压专项检查活动在全国展开,柘城县公安机关再次把赵作海案移送提上日程。当年7月,该案联席会议召开,政法委、公安机关、检察机关和法院经研究认定,该案尸源问题没有确定,仍不具备审查起诉条件,不受理。
时间过去两年,最后的防线被突破。
2002年八九月份,公安机关在清理超期羁押专项检查活动中,将该案提交商丘市政法委研究。政法委组织专题研究会,会上专题汇报该案。最后,经过会议集体研究,结论是案件具备了起诉条件。
会后的2002年10月22日,商丘市检察院受理此案。
没有增加新的证据,重大疑点没有解决,转折却发生了。
这个决定赵作海命运的会议上,到底发生了什么?宋国强、杨松挺、赵启钟均称,当时未参会,无从知晓会议具体情况。
2002年11月11日,商丘市检察院诉至商丘市中院,商丘市中院最终确定:赵作海因奸情杀害赵振裳。
杨松挺说,卷宗中记载,当时律师对赵作海做无罪辩护,法庭并未采信。庭审记录记载,赵作海庭上说遭到了刑讯逼供,也没有人理睬。
法院最终采信赵作海有罪供述,以故意杀人罪,判处赵作海死刑,缓期两年执行。
宣判后,赵作海提出上诉,二审时撤回。
河南省高院复核认为,商丘市中院一审判决,事实成立,证据充分。
如果赵振裳没有现身,此案将从此了结,赵作海的一生可能被狱中时光占去。
当年判决
留有余地的判决
杨松挺说,如果证据确凿,按照当时政策判断,杀人肢解,赵作海应被判死刑立即执行。正因为存在疑点,“是疑难案,也是存疑案,所以应该留有余地”。
最终疑罪从轻,判处死缓。“他们认为,这个案子有疑点,但是没有动摇基础。”杨松挺说。
当年案子的三名审判员,目前均在商丘市中院工作。
主审人魏新生得知赵振裳现身后,意识到自己判了个错案。“现在他心理压力很大,在反思。”杨松挺说,魏新生告诉他,作为一个法官一生中办了这个错案,将会是非常难受的记忆。魏新生身体不好,最近没有上班。
对于办案的公检法人员追责问题,调查组正在调查。主要办案人员,大多未离开司法系统,有的已开始接受调查。
杨松挺觉得,该案应该吸取的教训是:要更重物证,要坚决排除非法获取的言词证据。
他说,一个法官,要凭借良心和职业道德,对案件做独立判断,不受任何因素干扰。
现任商丘公安局副局长的赵启钟介绍,按照惯例,犯罪嫌疑人一旦被捕,警方不敢放人,“放错了,检察院会追究我们的责任”。他说,公安机关对赵作海的遭遇深表歉意。
对赵作海来说,这一切来得那么突然。
位于开封的河南省第一监狱中,当听到无罪宣判时,赵作海失声大哭。
妻子早已改嫁。四个儿子,三个送人,一个在外打工,几乎一次都没见过。
深思
一起错案,让赵作海在监狱中默默地承受了十年之冤、十年之苦,弄得家破人亡、妻离子散。但这起长达10年的冤狱究竟是如何“炼”成的?显而易见,在冤情大白的境况下,赵作海的九次有罪供述显然有假。那么,无罪的赵振海是如何说出那么多次自己有罪的话来?
因为这是本案的焦点,没有有罪的供述,公安机关就无法定案,检查机关也无法认定,法院也无从判决。
众所周知,杀人是死罪。一个人没有杀人的人,在正常的情况下,是不可能供述自己故意杀人的。因为承认的后果是,必将受到法律的惩处。但有什么会使一个人置即将到来的严惩于不顾,而愿意承受“有罪”之名呢?一个显而易见的前提应该是,承认有罪的当下遭遇到了生命的危险。也就是说,为了当下保命,无法顾及将来的丧命。再直白一点,一个人如果没有遭遇强迫或不可抗的生命危险时,是不会如此地不顾后果作出失常的举动来的。
是猜测吗?是的。但请看看媒体报道的细节,或许我们能找出一点蛛丝马迹:据赵作海妹夫余方新认为,赵作海曾遭到警方刑讯逼供。余方新称,赵作海第二次被抓时,他去派出所给赵作海送饭时,就听人说,赵作海遭到警方刑讯逼供:坐啤酒瓶,喝辣椒水,困了就在头顶上放鞭炮。此外,赵作海的姐姐赵作兰也说,她到开封探望赵作海时,为了证实民警打人,赵作海还让她查看了他头上被枪砸的伤痕。因有奸情嫌疑被抓的同村村民甘花(化名)说,民警讯问她时“非要我承认我和他们有关系,两人是因为我打架的,而且民警还用木棍打我”。
——间接的、直接的描述,让人可以隐约地感到,警方的刑讯逼供或许就是这是冤案的根源。在这个背后,警方或许也有“命案必破”的压力和任务,但无论如何,这不能成为制造冤案、草管人命的理由。
按照河南省高院院长张立勇的话说:这起案件有很多疑点,却出现了这样的判决,3家办案机关都是有责任的,是没有坚持以事实为依据,以法律为准绳的原则,也没有坚持疑罪从无的原则。
更为重要的是,无罪的人能说出有罪的供述,令人震惊、令人后怕!因为这就意味着以后执法机关只要随便在街头、乡村任一地点、任一时间抓个人,不管理由是否正当,最终总会按照执法者的意愿“如愿以偿”,十年冤案或许会成会“家常便饭”。这一幕,我们很多人在文革动乱中经历过,但没有想到,改革开放30年后今天,我们依然没有完全摆脱这样的“恶梦”。河南省法院纪检组、监察局已经启动责任追究机制,对相关责任人的追究、惩罚是必然的。因为没有人会愿意忍受没有安全感的日子,也没有人愿意忍受人身自由随时会遭遇被无故剥夺的困境。
十年的冤案,以戏剧性的方式收尾,蒙冤者最终的解脱让人看到“天网恢恢,疏而不漏”的希冀。而司法机关以此为起点展开的反思和追责,也可能成为这起灰黑色调的悲喜剧中可见的亮点。我们期待着责任追究的最终结果!